采访|李超贤、邱馨慧
撰稿|李超贤
何楚熊:广东番禺人。曾任广西艺术学院助教、讲师,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讲师、副教授,教授,发表过多篇有关美学的论文和文学评论,出版了《美》、《艺术法则探微》、《中国画论研究》、《陈残云评传》等著述。
1950年参军,曾参加抗美援朝,历任解放军珠江军区卫训班学员、珠江军分区医院见习护士、空军十八师卫生队护士班长、中南军区转训团学员、粤中地区农业干部训练班教员。196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与何楚熊教授确定访谈时间后,我们在下午两点到达何楚熊教授的家里。何楚熊教授很是亲切,在我们到来之时备好了菊花茶,让我们感到丝丝的温暖在心里堆积。炎炎夏日,一杯清凉的菊花茶,教授和蔼的微笑,让我们紧张的心,开始慢慢平静。
教授的家里并不大,可是却很温馨。客厅摆放着古筝,添了几分古色古香之感。于是,就在善意的问候之后,我们开始了与教授的访谈交流。
参加抗美援朝:“我是小小卫生员”
在查找资料时,我们惊奇地发现何教授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而当提起这件事时,何教授笑了笑,“那是和部队去的,当时我还是个小鬼”。
原来,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之际,何教授正上初二,那年她14岁,学校第一批团员只有三个,而她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只能让两个团员去参军,因为何教授是最小的,所以本应留下来,但是因为被选去参军的团员之一是独子,母亲反对,去不成了,加上何教授的坚持,用她的原话就是“怀着满腔热血,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于是,年仅14岁的何教授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并在16岁时以卫生员身份参加抗美援朝。
回忆起往事,何教授深有感触:“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小小卫生员,也没做什么,当时真正勇敢的是在前线拼搏的战士们。”何教授还记得,当时有两个重度烧伤的战士,“他们有很勇敢的事迹。飞机炸了,正在燃烧,为了抢救副油箱,他们被重度被烧伤”。
这一段往事,在何教授的人生中,想必也是一段珍贵的人生经历。
转业之后:“哪里苦我们就往哪里钻”
1955年,何教授转业到地方。谈及这段经历,何教授感慨:“我讲这个就是想你们知道我们那代人的精神状态。当时我打报告要求到北大荒去开荒,但是当时北大荒不招人。我在报纸上看到海南岛组织垦荒兵团,我又打报告要求到海南岛去,他们就答复说,女兵不能要求到海南岛,那我说我要求去农村参加农业合作化运动。那个时候我们是这种状态,哪里艰苦,哪里困难,我们就想到哪里去。这种精神,是我们这代人所有的,不只是我一个。本来我是分配到广州的,我不愿意,到农村去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后来就把我分到佛山地区农业部的农业干部培训班教育科当干事。”最后,何教授在教育科负责每天播放广播。
那个年代,似乎大多数人都是怀着这样一种热忱:祖国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往哪里去,哪里艰苦我们就往哪里钻。我想,这也是我们这代人需要学习的一种奉献精神,不仅仅是挂在嘴边的几句话,而是身体力行,为国家做一些实质性的贡献。
求学之道:“我相信天道酬勤”
谈到对自己人生有很大影响的几个人时,何教授提到过两个赵主任。一个是带她去抗美援朝的空军十八师医务主任赵德保同志,这个赵主任曾经是白求恩的卫生员。
那时十六岁的何教授很贪玩,而这位赵主任就曾找她谈话,叫她不能那么贪玩,要多学习知识。当时的何教授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有点害怕这个赵主任,“当时卫生队对面就是我们师的图书馆,那个时候我很怕他,他总是说我,所以到最后我就自己去图书馆借小说来看,看到他过来我就马上装着在看书,可是看着看着,我就真心喜欢上文学了。我真心感谢那个赵主任,他是改变我命运的一个人”。谈到这里,何教授眼中满是感恩之情。“后来慢慢地看上瘾了,就培养了我学习的习惯。所以后来不管到了哪里我都经常看书,什么书我都看。像达尔文的《进化论》我也看,哲学也看,小说也看。”
而何教授转业到了地方以后,当时农业干部训练班主任也姓赵。这个赵主任更是对何教授的人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1956年春夏之间《人民日报》头版通栏标题是“向科学进军”,号召选送年轻干部报考大学,赵主任找到了何教授,当时何教授死活不肯去,因为自己只有初二学历,而报考大学的大多是高中学历。在赵主任三番两次的劝说之后,何教授只能抱着“完成组织任务”的心情去报考大学。
何教授感慨:“那个时候的领导真的就那么好。”当时赵主任不仅让组织科长帮何教授报名,而且还让组织科长带回来两大摞学习资料。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何教授就开始脱产(不上班,但是工资照领),整日为高考努力学习。“那个时候我从早上五点多起来,虽然是脱产,但是还是把广播工作完成,然后我就坐在那里,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除了洗澡、上厕所、吃饭,那屁股是不离开凳子的,把每本书都读了2遍。那个时候我记忆力真好,看一遍就能记得,地理我就看着地图来读。”也就是这股韧劲,让何教授最终考上了大学。回忆起当时刻苦学习的时光,何教授非常感谢赵主任,“赵主任让他夫人每天煮糖水给我吃,什么炖鸡蛋、绿豆沙、窝蛋奶,然后就交代我吃完就睡觉啦,我真的是很感动。”
被通知考上大学的何教授是喜出望外的,填报志愿时她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广西师范学院,原因是她战友的妈妈在那边,她有空可以帮忙战友照顾妈妈,而广州的学校她一个都没填,“当时报考学校我是这么想的,我在广州有那么多战友,礼拜天一定会出去玩,我要是考上,是不能和别人一样的,人家有基础,而我的是基础很差的。”于是到了广西师范学院后,何教授依旧坚持努力读书,“我就信那个龟兔赛跑,我永远是乌龟,别人都是兔子。到了大学以后宿舍是十点关灯的,在十点以后我就跑到走廊去看书。虽然我也考上大学,但是我觉得是有很大的偶然性,我不认为我就真的到了高中毕业的水平。”于是,抱着这样一种勤学苦读的思想,何教授寒假依旧留校读书,“一个借书证可以借5本书,我们五个人一个宿舍,我借宿舍同学的借书证,就有25本书,我就按照老师给的书单一本一本去读”。于是,每天上午跑完一千米后何教授就开始读书,除了吃饭等必要花费的时间,其他时间一直是看书,就这么每天看到一两点。“我就这么努力,我们那时候是五分制,一年级我都是得四分。那时文学概论是口试,我们班有几个同学好厉害,都是五分,我一个五分都没有。”于是抱着这么一股不服输的心理,何教授更加努力读书,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后来她教书,依旧如此。“我就相信天道酬勤”,这样的精神让何教授在大三时每科都得到了五分。
说到对自己影响深厚的人时,何教授还和我们提起了当时接收她来华师三位教研室主任,分别是马达、贾永康和朱兆翰老师。“这三位主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们。我非常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接受我,我是来不了华师的。”
“我不相信中国永远都不需要学问”
“我总相信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不相信中国永远都不需要学问。”在回忆了文革经历后的何教授坚毅地说出这句话。
无论是在文革时期还是以后的教学生活,何教授都秉承着这句话,从不放弃对知识的渴求。回忆起在广西艺术学院任教的日子,何教授说道:“毕业以后我规定自己不到两点不准睡,中午只准休息三十分钟。因为我学的是文学,读的是文学史,但面对的是音乐系美术系戏剧系的学生,我要补这些课,就得去图书馆去借美术史音乐史舞蹈史。后来我就去听声乐课,看戏剧系的学生排练,我总觉得我是一个外行人,现在要来上艺术概论,不能老讲文学历史,所以就下了大工夫。另外,我规定自己每个礼拜天一定要写出一篇文章。这个礼拜我就看了《光明日报》、《文汇报》、《文艺报》,有什么问题我取个题目就写,礼拜天我就拿一个小板凳,一壶水,几个馒头就到湖边,怕人家来找我玩,就写完才能走。我才发现,那个时候记忆真好,我读过的马列关于艺术的论述写的时候都不用查找,我都能整段背下去,那时候是这样的。”
后来,1980年到1996年,何教授一直在华师任教,提到当年华师的学习氛围时,她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学生很好学,比如说我上课,学生都没有不来的,甚至有一些外系的也会来。”
整个访谈过程中,何楚熊老师洋溢着乐观的心态,即使在谈到一些苦难的时候,她依旧是笑呵呵的,我想,也就是这样一种乐观积极的心态,以及勤奋好学的习惯,让何楚熊教授受到学生的尊敬与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