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青春有憾
记者:老师是1931年出生的吧?
李老师:我应该是31年,但是我身份证上是32年,我曾经回到家乡去,一对比发现我原来是31年的。
记者:那您是地道的广州人吗?
李老师:广州。我首先应该是一个香港仔,日本仔打香港的时候,我才回到广州,然后一直没有回去,我可以申请回去,但是我没有申请。
人生的变化比较多,但是有一条是我的意见,读书的时候,确实需要投入,需要放一点时间。你想将来有成就,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一定要读书。我那个时候没想过将来,成就也不大。我读书的时候分了一些精力去搞社会工作,虽然我也抓紧读书,但没有像我那些有成就的师兄师弟那般全部投入进去。所以我也总结了一下经验,读书的时候该投入要全部投入,不要浪费时间。在恋爱、男女关系方面,我们时间花得不多,就是读书方面,还不够。我们读书除了上课,就是跑图书馆了。中大的图书馆是全国有名的,藏书量很多,很多书在别的地方找不到。你想自己培养成材,要学会去图书馆读书,图书馆是最好的去处。我那时虽然知道,但是我以为跑了也不一定就会,还要兼顾社会工作,所以不抓紧这方面,就放弃了。还有这条是千万要注意,老师是不会主动找你的。我亲身体会过所以知道,自己有问题要主动找老师,没错的。学会找老师,学会找图书馆,这是最主要的。
还有要注意的,是同学之间一定要注意关系,以诚相待。我们后来有二十多个同学因为政治问题结怨。我们经历过三反、五反,反动派斗争,反右派斗争,反右派斗争伤人是最厉害的,最后还有一系列的西洋改造,包括文革期间。那年代我们学生是很热情的,特别是党员学生,绝对相信,毫不动摇,毫不怀疑,一直到底地跟!跟!跟!
反右派斗争中我们同学尽管只有二十几个,但伤得很厉害。你讲过什么话,别人讲过什么话,就写材料相互揭发,大字报,大标语也出来了,特别是对那些出身不好的。出身好的就是政治条件好的,参加的多,得到的情报多。中大好些很有名的教授都整得流落街头,还有整死的。我那个时候因为在学校当学生干部,管的是学校的事情,在班活动的时间不长,所以到最后跟我没关系。当时一个班有一个党支部,因为我也是党支部团委的干部,不参加班里的活动,不存在整人,所以就变成一个和事佬啦。
其实,同学之间都是因为小事算到一起来的,但是在档案上记下一笔,你一生就摆脱不了了,什么都写进去,跟着你一辈子。后来大三有些同学成了中右分子,中间偏右,进了档案。“谁搞我的?”慢慢地,到了现在这么开通了,都七八十岁了,同学之间都是不能释怀。
同学之间要以诚相待,有意见大家公开说明。不要搞这个,千万千万不要搞了,一搞这个误伤人,那乌烟瘴气。对老师一定也一定要以诚相待!对你帮助大的老师不妨多请教。对老师,对同学,都要有诚信。
李老师:那个年代,我们讲的是毫无条件服从党和国家的领导。填了志愿,就服从分配。分到哪里,就到哪里。我们二十几个同学全国跑,被分配到了七八个省份。因为我擅长搞体育,学习不及我的师妹、师兄,分配就把我送到湖北了。那时候一个省份顶多分配一两个同学,我们有六个同学毕业后分到湖北,当时是最多的,连北京、上海也没有那么多。解放初期,武汉有20多所高等院校,广州只有6所,北京也不过是20多所,上海是不及武汉的。我一毕业就分到武汉的湖北高教厅,我们广州是高教局,而湖北是厅,比较厉害。一分配档案上就会记录下来该生最擅的事情,我就被分到体育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搞政治课,教研室中还分了哲学课。
湖北的六个同学中,有三个到中学去了,而我们是在高等学校。现在只有我一个来到华师,另外两个同学去了海南大学,后来也都回到中文系。那个年代没有考虑个人的事情,都是无条件分配,响应号召。要你到哪里就到哪里,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我被调去湖北省函授大学的中文系,在当初刚成立的时候它是很有名的。我被调到那里去了,周老师也是被调到那里去了,我又把我的两个同学拉去函授大学,四个人一起。
文化大革命后期,学校里面在搞斗、批、改, 特别是文科领域。我们函授大学的老师被全部集中到湖北孝感花园,解放军的一个集团军营那里,斗思、批修,斗自己的思想杂念,批修正主义,一天到晚都是这样。整改后,函授学院因为修正主义思路不办了,我和周老师后来就到了华中师范大学,那两个同学也一起去了,所以那个年代很好玩的。
70年代后期,我们想回广东来,那时华南师大中文系的党委党总支书记发现了我们在那边,他给我们写信说回来回来,我帮你们联系人,所以我最后落脚是落到这里(华南师大)。我那两个同学最后落脚到海南大学,海南那个时候生存很艰难,因为海大缺人,他们两个就跑到那边去了。
李老师:我会游泳,去渡了三次长江。十万大军渡长江的时候,我跟着毛主席轰轰烈烈渡江,当时差点淹死了。你不游长江,那不叫渡江,珠江算啥啊,根本就不算。
从武昌、汉阳、汉口,从武昌下水就一直游到汉口,游十公里。水涨的时候,十公里还到不了岸,一直在漂呀漂呀,要游十二公里才到得了岸。渡江一个来回,游一个小时。第三次渡江是风平浪静的,但是第二次渡江是最危险的。长江刚好发大水,风高浪大,一个浪打过来,人漂着三四米高丢下来,流水哗哗地漂过去,从武昌下水就过不去了。十分钟,就刚好是我下水前十分钟,死了二百九十人。高等学校的学生横渡长江没技术,那中学生不守秩序,本来是两个人一排下去,前一排下去了,后一排才下去,结果没有一两分钟,70多个中学生一下子“嘭”地全部推下去,我们那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时每次都是上十万人渡江,涌啊,涌啊,涌啊,我也涌不进去了。最后回去,两次都上不来,江边都是全要上去的人,在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上来了,逃过一劫,那时候也不怕。那个年代,紧跟毛主席渡江,紧跟毛主席革命,这个口号就很厉害。
▲李尧津连续参与了3次渡江,第2次险中求胜。
我觉得人不要太盲目,要自己动脑,特别是政治上要有自己的主见,这条很重要。你们还在读书期间,才二十来岁,将来还要生活,起码要到八十来九十岁,切记不要盲目。社会是进步的,轰轰烈烈的大潮往前推,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出现,要(懂得)分辨,要有主见。有些时候回过头来看,我那时候愚蠢了,跟着走,是盲目激进的决定。文革我们跟了十年,走在疯狂的第一线,不做学问,已经浪费了。但有些人不一样,不跟不看,依然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是很对的。那些不跟的就叫保守派或是中间派,我们这些往前冲的就叫积极分子。
往下的路还很长,国家要发展要进步,这条(切忌盲目)是一定的。一个人不进则退,思想上也是一样。生活上要投资,学习上更要投资,就像投资股市,要善于判断。我入党也有几十年了,在华南师大文学院属于最老的,像我这样的没有几个了。五十年代我们就参加组织读书,属于要求进步的,但几十年里也有很多教训,不进步不行。不管怎样,回过来看,要求进步是应该的,好学进取是应该的。学生应该在各方面都朝前,思想、身体、学习要兼顾,同学之间的关系一定要好,要尊重老师,一定要尊敬老师。
学无止境,最美夕阳
李老师:不管在读书求学阶段,还是出来工作,一定要记得,求学的四年时间其实是很有限的,真正的课堂在你工作后才开始,不断挑战你的极限。你从事什么方面的工作,你在这方面就要去积累。我现在退休了还会关心别的东西,文科的事情也关心,国家新闻也关心,经济上面的也可以,国家经济一片繁荣。除了学,还是学,人也要动脑筋想想,看看哪方面可以启发你。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唉,我学得差不多了”,不同阶段不同追求,就是这样。
到了像我这样八十多岁的老年阶段,都快要走了,一起工作的(同事),退休的老师,这几年走了不少。但是你仍然要学,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上,你要动脑筋。你们将来工作也是一样的,社会上有很多的事情要你去处理,那些关系比你在学生阶段要复杂多了。在社会上也是要自求进步,工作追求没有拘谨,要更上一层楼。生活上还有家庭方面要处理,如果结婚了有了小孩,你还要教育下一代,就是各方面都要学习,这是我人生的感悟。
我始终觉得一点,就是不断追求,没有止境。我现在就是用电脑,从第二条战线来看它,就是进攻、学习。我说的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现在是黄金四年。现在形容我们和英国的关系是“黄金时代”,大学四年就是黄金时代,不抓紧,真的就一下子溜了。我劝你们,在生活上少考虑,一心一意集中学习方面,学习是第一要务,政治上一定要进步,你不跟上时代,就会被淘汰。我们那个年代还能跟得上。
记者:老师,您现在还在学习电脑吗?
李老师:我不是学电脑,是学经济,从另外战线来养老。参与一下,每年能有一点收入去保健,去旅游。
记者:老师现在还会到处去旅游吗?
李老师:去。我跟周老师两个,有时候女儿女婿带着去,儿子很少带我们去,他们有他们的家。我女儿女婿在外面住,儿子就在这里住。他们走自己的路,都不接我们的班,不做教师。(我们)常常去旅游,今年才刚刚从印尼回来不久,去了十多天,主要是跟她的家人团聚。她八十二岁,我八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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