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到经济生活,家庭负担,我体会很深。国家经济困难,物质缺乏,什么都凭票,也没有钱。
我1959年毕业,工资61块5毛,我妻子当时被分配到佛山师专,一所专科学校,工资是60块多一点。因为城市之间,工资不完全相同,广州会比县城的工资高一些。我们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一共是120多块,负担两个人。
后来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都来到城里,工资没有涨,120块从负担两个人变成负担四个人,接着我们又生了两个小孩。一直到1978年以后开始提职称、评讲师等,才涨了一点工资,加七块钱,68块五毛。所以我们的工资120多元,从要养两个人到养六个人,都是相当紧张了。
有段时间真是不堪回首,我儿子病了,我母亲也病了。有一天晚上我儿子高烧不退,在中山三院住院。我老婆在照顾我儿子,我就在肿瘤医院照顾我母亲,她要进行手术。
那天晚上刮风又下雨,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我妻子打过电话给我,说儿子高烧不退,要我回三院。那时候我顶着风雨,骑着车回了三院。等儿子的烧退以后,我又回到肿瘤医院。这种生活确实很苦。
那时候因为经济负担很重,母亲孩子又生病,没有钱去买营养品,家里就养了几只鸡。养鸡也要喂粮食,可是当时穷,粮食紧张,我就骑单车到车陂的农贸市场里,卖菜的农民会把菜比较老的部分剥掉,那些菜帮就被扔在地上。我就把它们都捡起来,带回来斩碎,煮给鸡吃。除此之外,因为我在审干办公室,还有个任务就是出外调查,每次外出我就带点米糠回来,也是给鸡吃。
还有一件事,八月半中秋节的时候,家家户户要吃月饼。但是家里穷,买不起月饼,于是我就翻翻书架,把一些用不上的书当废纸卖掉,换回来的钱就买月饼。当时就是过这样的日子,我还接受过补助。
本来我母亲从乡下到城里来,是来照顾孩子的,但是她病了,而我和妻子都要上课,那小孩只好临时请人照顾一下。因为我在人事处,近水楼台,人事处就是掌管补助的,他们知道我经济困难,就每个月给我二十块补助。这种清贫的生活过了二十年,一直到1978年以后情况才慢慢改变了。
经济上的困苦我深有体会,但是政治斗争基本对我没有冲击。因为我属于正统派,总体来说,我对党的大方向能把握住,不左也不右。1961年开始反右倾,我没有被反,相反,在60年代、70年代的一段时间里,我还在学校的人事处审干办公室工作,审查教师的历史情况等等,摸清楚情况。同时我还有一个副业,就是帮助两地分居的老师安排工作调动。
经过我手的有几个成功的例子:当时暨南大学和华南师范大学的中文系合并,所以暨大的老师也是华师大的老师。有一对印尼回来的夫妇,丈夫是在我们中文系,妻子在四川,相距甚远。于是我帮他们做了工作调动,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这是我的副业,虽然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但是因为我是做审干工作的,所以我就尽可能帮助他们。当时很多运动发生了,但无论是什么运动,我既不左也不右,不得罪人,只做好事。
现在的人是很幸福的一代,我们那代人实在是太苦了。但是虽然生活辛苦,我人生走的比较顺,这也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们当时有一种很简单的、很淳朴的思想,就是“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就说分配,我们被分配到哪里就去哪里,从来不会有异议。毕业时,我留在华师,未婚妻分配到佛山师专1962年各个地区的师专,比如汕头师专、嘉应师专、韩山师专等等全部取消了,撤销之后老师就重新分配。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可以来广州,即使不到华师大也好,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更没有要求照顾。
后来,她被派到南海县的一个中学去任教。我每周六就蹬着个单车去看她,当时每个周六都要进行政治学习,五点钟下班,我到她那里就八点钟了,路途挺远的。我甚至还用箩筐载煤回去,那时候煤也要凭票,有些老师用不完,我就拿过来买煤,运到南海那边去,抵达的时候常常是满身大汗。
直到母亲又病,孩子又病,经济负担又重的1975年,我才向组织提出请求照顾,希望能够把妻子调到广州来。我在人事处,组织也了解。
中文系的书记邓煜明,后来当上总务长了,当时是他找到我们党委副书记,拜托书记打了报告给省委组织部,这样才把她调到华师。那个时候是1975年,本来按省委组织部规定,夫妻双方有一方在南番顺已经算照顾了,进广州市是很难的。所以,如果不是党委副书记跟组织部打交道,根本不可能。后来她调进了设在华师大的广东省教材编写组,教编组撤销之后就回到中文系来教写作。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人生中各个阶段的转折点,都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机遇,而我都把握住了。在惠州师范学校时,我从来没想过读大学;在华师读书的时候,我从来没想到要当大学老师。换句话说,这些机遇不是我去要求、去争取的,我根本就不敢想、也不清楚,都是突然就宣布了人选。所以有句话说,“机遇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按照这样的道理,我是有“准备”的。并不是说我一开始就在为当大学老师而奋斗,我没有想过,但是为什么会选中我呢?就是我平时表现好,政治思想和学习等各方面都比较优秀,这些都是平时的表现,老师看到了,党看到了,觉得我有培养的前途,于是就选中了我。
1949年10月解放,我1950年5月就入了青年团,我是第一批参加共青团的人。当时党提倡什么我就按照什么严格要求自己。
1954年在惠州师范学校,我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虽说没做什么特别的贡献,但是党还是给我发了一个入党六十周年荣誉证书。在惠州师范学校的时候,我是学校学生会的秘书长兼任班主席,这些都是因为我表现好才能当选的。
当年在惠州师范学校我还受奖了,奖品是一块灰色的布,是当时最流行的中山装布料,够做一条裤子。到了华师大以后,我就担任团支部书记,一直到毕业。这些都是我政治思想、学习上表现好的一种体现。平时的政治思想表现、社交活动、学习情况等,老师、领导都看在眼里,他们会挑选表现突出的人才。所以从我的人生旅途来讲,还是很顺利的,每个阶段都让我有一个惊喜。
这些不是我刻意去追求的,我刻意追求的,就是做好我的本分:读惠州师范,我就追求怎样做一个好的小学老师;读华师,我就追求做一个好的中学老师。这些都是平时日积月累的一种修养,我讲的一些经济困难,都是我人生旅途的一些困难,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平顺的。
我有今天,感谢我的学生对我的信任,感谢我的老师,感谢党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