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校园美景

我那些已经毕业了的研究生，他们经常来看我，我就会不经意地和他们讨论起这方面的一些话题。比如，距离这次采访差不多一年前，我的第一个研究生，他当时是广商的副教授，来找我，正好我刚从四川回来，我是四川人。我在四川的时候，听我哥说他跟一个同事出差，到一个地方去，看到一个老太太在卖鸡蛋。他的一个同事就问那个老太太：“这个鸡卵多少钱一斤啊？”结果那个老太太楞了半天没明白过来。我五哥跟我说了这个事以后，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那就是在有些地方，现在还有人把鸡蛋叫鸡卵。这个就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古人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对吧？又说“以卵击石”，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时候卵变成蛋的呢？这个演变替换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呢？这就是一个研究课题。我的这个学生经过我这么一启发，后来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中国语文》上。因为这篇文章，学校破格给他提为正教授。你看，这个偶然的闲谈，从搞语言学的角度来说，他就没有放过这个语言现象，就能从中发现问题，就能得到启发。

华师池塘边

那么，你们想要有所成就，就应该训练自己对问题的敏感，是的，这个是要训练的。要说起这个，就很有意思了。好多好多年前，中国社科院来了两位专家，我那时候还是一个讲师呢，另外一个教授（现在已经去世了）领着我去拜见这两位专家。其实他是要把我当成劳力，让我帮那两位专家收拾行李，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这个我作为小辈当然也很乐意，我就跟着他去了。

当时他们在一起闲聊，闲聊之中，我就听一个专家这么说：“现在的学生很懒啊，自己不会找论文题目，成天来问我要论文题目，我有论文题目，我自己还要写文章呢，我还给他？”我听了以后，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作为老师来说，学生向你要论文题目，你应该积极主动地指导他，不应该烦他。另外一方面，我也觉得这个教授，作为一个专家，好像眼界也太不开阔了，以至于找不到论文题目来写。我说老实话，论文题目多得很，就看你动不动脑筋，动脑筋随时都有题目可研究的，随时都有。因为我们有几千年的文化积淀，有几千年的文字演变。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语言现象是值得探讨的。

 古时胡床

比如这个“床”，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什么“床”？他躺在露天里？他的房子没有屋顶吗？实际上李白说的那个“床”，不是我们现在意义上说的“床”，他说的是什么床呢？他说的是“胡床”，就是能够随意移动的躺椅。那个最早叫胡床，胡人那边传过来的。到后来汉人觉得不错啊，一放下来，就能够躺下，还很舒服，那个叫“床”。所以有很多东西都属于这一类的。你只要动脑筋想，就会有题目，就会发现问题。

因为我的研究方向是词汇学，那么我从词汇学的角度来跟你们说说。从词汇学方向来说，研究方向多得很，很多的词汇是值得研究的，很有趣的。你比如说，我们每天听新闻联播，“新闻”两个字，这个词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要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这本身就能作为一篇好文章。其实，《红楼梦》里面就已经出现“新闻”这个词了。你读《红楼梦》，可能没有意识到吧，没有注意到吧！《红楼梦》里面已经说了：“这个事情真是个大新闻。”那么实际上，这个词的成词还在它之前，因为它已经纳入书面语，成为书面语言了。所以说类似这样的东西呀，从我们研究词汇的角度来说，很有意思，很有趣。只不过呢，你们现在基础还比较差，可能一时有些东西还领会不到。

但是我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来说，就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很有意思，我乐意为它继续做下去。所以我搞了一辈子的词汇研究，在《中国语文》、《古汉语研究》等很多重点刊物上发表了文章，我觉得我算是没有虚度光阴。我自己也就感觉满足了，这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说的，“不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也不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这就够了。

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