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者: 发布时间:2018-11-03 00:07:37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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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十二生肖,我出生的1937年是牛年,我属“牛”。说来也巧,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与牛相伴:四五岁就跟着姐姐去放牛,六七岁则单独牵牛到田基、山野放牧。由于天天与牛相伴,也特别喜爱牛。一边放牧,一边抚摸着牛背。我还会带上篮子,在草源丰盛的地方,把嫩草割下来带回家,让牛在晚上“加餐”。这样,我放牧的牛也长得很肥壮,父母都很高兴。有时,跟着同村小孩去集体放牛,大家把牛放到半山上吃草,傍晚时一吆喝,牛会自动跑回山脚下,我们就各自牵牛回家。牛在山上吃草的时候,我们小孩子的最大乐趣,一是采野果吃,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野果。夏天有岗稔[1] 、野石榴、油柑等等,冬天有粘牙桔、椎仔[2]等等,取之不尽。 岗稔:矮小常绿灌木,是南方地区常见野果。果实先青而黄,黄而赤,赤而紫,挂果累累,像一个个缩小版的酒杯,果中有芯,芯外多籽,生津止渴,回味甘甜。椎仔:学名为桂林栲,又叫栲栗、锥栗,果实形状像榛子的某种坚果,可食用。产砚山、富宁等地海拔1200米山坡及山谷森林中,我国贵州、广西、广东、湖南等省区均有分布。再就是“戽鱼”,把小溪中某一段较深的上游堵截住,把潭里的水戽干,再把其中的鱼虾捞起来大家分,晚上回到家里就有丰盛的鱼虾吃了,全家也很高兴。有时,我回到家里,父母兄姐还没有到家,我会先把铁锅烧红,放上油盐,把鱼虾煎好,盖上锅盖,等长辈回到家,总可以受到一番表扬。在闲暇的日子,也会和大哥、姐姐一起去捞鱼虾,捡田螺、坑螺,捉田鸡,这些可口的“野味”,就是我们的营养来源。大哥熟悉河虾的习性,教会我和姐姐应该如何用捞箕(一种开口的小网袋)去河里捞虾:虾游水时总是往后退的,我们的捞箕必须放在虾的屁股后面,这样虾游走时就正好钻进我们的捞箕里面。我们几人,有时是我和姐姐俩人,每逢出动,都有相当的收获。下雨时,会跟着大哥去钓鱼、网鱼。在我们村前的河溪里钓鱼、网鱼,也常常有可喜的收获。那时,最可怕的是粮食不足,常年吃野菜、喝粥、吃杂粮,一年吃不上几顿饭。多是喝粥或吃野菜伴饭。中耕时节,我和姐姐去半山腰耘田(即中耕除草),多是一人带一碗"粟羹”(类似小米粉煮的糊状食物),每天都饿得两腿发软,无力走路。在农忙季节,我晋波大哥驶牛耙田、犁田,我就给他送饭。我家的水田,多在地名叫“银埂龙”和“三坑岗”两地。离村里六七华里,田有一半都在半山腰上,还要攀爬两个山坳。路过的山坳是石头铺起来的羊肠小道,两旁是茂密的山林,父母和大哥很担心有老虎出来伤人,因此就要我一边走路一边叫嚷着“打老虎呀!打老虎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滑稽可笑。送完饭之后,我和大哥一起在田边吃饭,随便让牛在附近吃草。他驶牛耕田的时候,我没事干,初夏时节,最大的乐趣是寻找和采摘野蘑菇,叫五月菇。那时人们对采野蘑菇都有一定的经验,一是闻蘑菇的特殊香味,沿着香味去寻找;二是找到之后要看顶端是否尖顶的,像一把小伞,肉是白色的,表层有点薄薄的灰色。在我们乡下,那时采摘和吃野蘑菇是很普遍的,没听说过有中毒的现象,跟现在吃野蘑菇中毒死亡的情况大不相同。那时,一般是用清水泡上两三个小时再煮,多是煮空心菜汤,因没有什么可吃的,总觉得美味可口,全家都很爱吃。而我只要去寻找,几乎每天有收获,有时收获甚丰。我的家乡,是一个贫瘠的穷山沟,田地多在半山腰里,每到农忙季节,成年人都要到山里去抢种抢收,只留下丧失劳动力的老人或未成年不能劳动的小孩在家里。从我五、六岁开始,在农忙时父母兄姐必须全部出动,只有我带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在家。没地方可玩,我就背着弟弟坐在教室门口,静静地听着老师一句一句地教学生念书,对坐在教室里的学生无比羡慕(那时的教室,只不过是一间没人住的老旧房子)。老师念一句,我也暗暗地记一句,心想:将来我也能坐在里面念书该多好呀!那时是抗战期间,读的是:“我是中国人,你是中国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要爱中国。中国货中国货,中国出产中国做。中国人爱用中国货。”晚上,父母回到家里,要我帮着烧火做饭时,我会很自然地背诵给父母听。记得,当我背完之后,父亲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欣慰之情,抚摸着我的头,轻声说:“等你长大一点,喝粥熬番薯都要供你读书!”我的家乡叫马岭村(俗称马鼻岭),因为村子南面有一座形似一匹马的小山岗,中间凹下去,像是马鞍,马尾巴处隆起来。有一小凼泉水,往下流淌泻入村前的小河,被戏称为马尿,而村前的无名小河姑且就称为马岭河吧。因为这条小河不但是全村的母亲河,而且是在日军侵犯时期全村的保护神,村民对小河爱护有加。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家庭妇女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河挑水,把水缸装得满满的,然后出门干活,因为挑水晚了,河水可能会受上游的人畜污染。夏收夏种期间,晚饭后在家门口对着小河乘凉,长辈们总有说不完的关于小河的故事。小时候听过的许多故事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其中就有老虎姐的故事。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关于大水牛变成大石头的故事。据说小河里远远近近躺着不动的大石头,原来都是仙人放牧的大水牛,仙人每天都赶着大水牛一趟又一趟地从小河的上游往下游走动,风雨不改。可是有一天,一位产妇在河里洗三朝(指产后三天在河里洗脏衣服),污染了河水,这些大水牛突然间就变成了大石头,躺在河里不再挪动了!再也见不到大水牛的踪影!这些故事让天真的孩子们叹息不已!而现在,这条小河已成了污水沟,各家各户的污水直接流到河里,河水不但不能喝,连洗手也不行了!令人痛心!村民现在的饮用水是从高山引来的自来水。我父亲在夏天乘凉的时候,总要我和弟弟帮他扇扇子、捶背。偶尔会叫我们背诵几句古诗或千字文:“天子重贤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由我们村子到正果趁圩有三十多华里,其中要经过一个小山坳,叫豸步坳,上坡下坡各二三华里,人们肩挑柴炭上坡下坡都气喘吁吁,很是费劲。幸亏早在清道光年间就有好心人王德元出资修建坳顶茶亭并添置田产出租,以资金请工人煮茶供过往人员喝茶歇息,并在上下坡铺砌了石板路,减少了人们爬坡的艰辛。但挑着担子爬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父亲偶尔带着我和弟弟去趁圩时,总会指着过往人群对我们说:“你们看,挑着担子的是没有文化的人,穿着长衫马褂的多是有文化的人。你们如果不想挑担子,将来就要好好读书。”那时我们并不知道,父亲的启蒙教育对儿女寄予了多大厚望,但对我们的日后成长确实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到1945年秋季开学,日本鬼子已经无条件投降,父亲真的让我和弟弟一起上学了!为了方便我照管弟弟,便两人一起“破学”(开始入学)。按乡下习俗,要喝红葱头煮鸡蛋糖水,而且是每人吃两个鸡蛋,暗示着读书要拿100分。那时的教室也只是普通民房,临时作为教室。老师是村中稍微有点文化的长辈,记得第一位老师似乎是从较远的村子请来的,父亲要我喊“阿坤哥”;第二位老师是从邻近高排村请来的,父亲要我喊“阿兴哥”。这两位启蒙老师的教室和卧室,就是我家横屋二层没人住的两间紧邻的空房子。阿兴哥名字叫王木兴,至今还健在,九十多岁了,身体还不错,记忆力也好。早几年我回乡曾专程登门拜访他,对他表示谢意。他说,那时,我父亲的客厅与教室紧邻,他常常到客厅里与我父亲倾谈(聊天),记得客厅里有一幅诗屏,现在只记得一句:“笛声吹裂大江流”,其余记不起来了。他的话,引起我无限遐想和惋惜,我也依稀记得是有一幅诗屏的,父亲曾一字一句地教我和姐姐念过,但因为不理解,全都记不起来了。无奈之中,我把这句话打到百度网上,果然让我惊喜!原来是岭南才子、客家诗人宋湘写的《黄鹤楼题壁》:“笛声吹裂大江流,天上星辰历历秋。黄鹤白云今夜别,美人香草古时愁。我行何止半天下,此去休论八督州。多少烟云都过眼,酒杯常置五湖头。”这是宋湘离开湖北粮道的官职往云南任职时所写的。也许是我父亲到梅县拜山时买回来的。据网上资料说,宋湘亲笔书写的诗屏有四屏,其中第二屏缺失。第一屏包括《夏口怀古》[1]全诗以及《黄鹤楼题壁》的第一句到“我行”二字止,其余所遗二十六字当书于所失第二屏中。我父亲的这一诗屏,或许只有《黄鹤楼题壁》一首,是别人所书写,还是宋湘亲笔所写,还不得而知,但这说明父亲对古诗文有一定的兴趣。这是我拜访恩师的意外收获。特写上一笔。《夏日怀古》:“仰视浮云逐鸟飞,大江闻处倒金垒。稀星明月怨秋夜,对酒当歌吊古来。此水口宜口战地,用兵终逊赋诗才。江鱼尚带东风血,一笑东坡举烟回。”第三位老师是从隔山的白面石请来的,父亲要我喊“佩球哥”,都是王姓弟兄。在乡下读书的时间实际只有一年半,教室先是在本村,后来是在村头一位老人闲置的、稍大一点的屋子里,再后来是在银场村的一个独立的小厅堂里(有点儿像小学的样子)。
这时,是马岭、银场、高排等几个小村的学生都集中在一起,学生也就从原来的十来个人,增加到二、三十人。年级有高有低,参差不齐,老师是逐个或三两个分批教的,教完一批又一批,一概称为“点书”。
同一个教室里有的读书,有的写字,有的做算术题。课本的全部内容,现在已无法记起来了。一年级的语文课除了“我是中国人”那一课,还有“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大家去游戏”;“叮玲玲,叮玲玲,泉水清又清”等等。二年级的,我全都记不起来了。
我总觉得很有趣。用功是自然的。父亲闲暇时会检查我的功课,我总可以从第一课背诵到最后一课,每次都会让他很满意。但父亲检查作业的时间并不多,他很快就和哥哥外出谋生了。后来,由于内战爆发,我和弟弟也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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